世俗英雄:曹斐文化融合的想象
作者:admin来源:未知发布时间:2009-06-08 23:40:20阅读:0次
2006年,广州艺术家曹斐完成了她的新系列影像作品COSplayer。从作品中,我们看到曹斐的视角逐渐超越了纯粹的另类青年文化,以文化融合的想象方式包容了横跨社会光谱的各色人等。COSplayer系列作品于同年拍摄于北京,曹斐在光怪陆离的场景中同形形色色的拍摄对象们打着交道,将构思融入到此时彼地的环境与人境。
曹斐的COSplayer系列在若干方面表现不凡,但最突出的一点来自于她以某种戏谑打趣的方式将调配糅合后的想象植入每日的平凡场景中去,而中国都市日新月异的景观元素由此巧妙地渗透在这组作品中。角色装扮(role-playing) 是COSplayer系列的主题。而制造年轻的角色装扮者的梦幻世界和他们的世俗生活之间的强烈对比,则成为了这个系列的概念精髓。在COSplayer系列中,装扮的运用突破了角色与日常生活的二元对立,梦幻世界的英雄与现实生活的典型场景巧妙地混为一体。
曹斐在COSplayer中通过寻常世俗的风格从容地勾勒出一个个超级英雄和幻想角色。即使这一组超现实的众生相并不可能在真实生活中出现,他们的形象与平日里的普通琐碎并不背离,反倒同现实情境整体融合。每一个精心设计的场景都从概念上突出了飞速转变的中国现代化图景中各种典型的生存元素:永不停歇的建筑工地、街角巷尾的大小住宅、小商小贩、街头闲逛者、拾垃圾的、民工……他们构成了这个社会景观中的复杂与多元。
或许与全球化随声附和的文化融合模式总是不经不觉间便被认为具有潜伏的殖民倾向。但是曹斐把一系列舶来符号〔源于《星球大战》(Star Wars)、《杀死比尔》(Kill Bill)、以及日本动画片里的人物〕糅入她切身体验的日常生活,显示出一种本土化挪用的(local appropriation)力量,而非陶醉在所谓的符号殖民中。像《星球大战》中Darth Vader这样一个曾经在西方语境下成为一种特殊能指的形象,在曹斐的作品中变得与冷战或美苏竞争并无太多关联。符号在进入新的语义环境并本土化后,便生产出新的概念与价值,先前的意义不再重要。细细琢磨这个系列中所表现的当代中国世俗生活中的种种丰富故事,便可理解曹斐驾驭符号转换的方式方法和效果。
曹斐的作品《Hello! Kitty》塑造了一个来自电影《杀死比尔》的角色:它有着卡通老虎的身体、一身硬刺,还戴着个目光虚无、肿大粉红的Hello Kitty的猫头。这个角色在典型的中国工地上翩然起舞,而他脚下黑色的防尘滤网徒劳地阻止着城市上空尘土飞扬。一个建筑工人溜达着经过工地,双手插在兜里,一脸茫然。旁边一个农村妇女端着个水盆,头顶着个闲逸阳帽以免晒出个黑乎乎的“农民模样”。一辆三轮“摩的”在工地上落寞地转着,等候着下一桩生意。“Kill Bill Hello Kitty” 舞动在构图的最前方,从背景处我们依稀看见拔地而起的崭新物业大楼。在这个人人必须日日奔忙的舞台,幻想中的角色也在欢腾。
在《拆屋人》(Housebreaker)中,一根电线杆在拆迁的废墟中摇摇欲坠。蜘蛛侠威武地在废墟中劳作,手持一把大锤,击碎周围的堆堆粗石,没准希望提炼出什么金属废料再做转卖。一垛二手砖已经码放整齐,等待着卖给在城市边缘盖房安身的穷人。一个身穿蓝色紧身衣头戴《星球大战》中风暴兵(Storm Trooper)面具的超人正义凛然地站在空间的正前方,将铁锨当作武器,仿佛在保护身后的拆屋人。另外几个人在脏乱坍塌的废墟旁围观,似乎等待着什么大事件的发生。一个中年男人蹲在路边阅读报纸,似乎对周遭的混乱浑然不觉。
在《破烂王》(Super-Junkman)中,一个胸部丰满的蜘蛛侠(或许是个女人)在一间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北京平房屋顶双手舒展,好似准备腾飞。一位裹脚的老妪手持拐杖默默偎在平房门口。院角处塞满了一堆堆的纸箱、瓶瓶罐罐和其他的废品。在旁人眼中那不过是堆垃圾,但在破烂王看来却是生活和生存的一部分。身着蜘蛛侠装束的“破烂王”扛着一袋废品,如同一个后现代社会中属于都市贫民的圣诞老人。床单和内衣凌乱地悬挂在这片狼藉中。生活一如既往。
在北京胡同的公厕外面,一场战斗正在进行。曹斐的《一场胡同的战争》(A Hutong War)是一场为了摆脱每日单调乏味生活的虚拟对决。一个白领装束的男人戴上了风暴兵的面具,枪已上膛,随时准备将坏人解决。而卖菜的小贩则懒散地晃在公厕门口;他戴着 Darth Vader的面具,对前者的威胁毫无意识。在他看护的平板菜车上放着大白菜和一杆并不可靠的杆秤。生活仍旧一如既往。
在《安装工之剑》(Erector’s Sword)中,一个民工手持三尺直剑,在刚刚铺好的柏油路上练习剑道。一组动作过后,他似乎迷失在自己幻想的英雄境界中。他身穿Inu Yasha (日本流行卡通片中男主角的邪恶兄弟) 的白色短袍,头顶着具有中国特色的橘红色建筑安全帽。在他身后是建筑工地里临时搭建的灰色墙垛、绿色滤网;蜘蛛侠慢慢地蹬着卖煎饼的破旧三轮车。还有个路人悠闲地站着一边,随生活在他眼前流逝。
在作品《老猴王》(Old Wukong)中,一个装扮成孙悟空的老人看上去眉飞色舞,好像正讲述着他自己的西行游记。他咧嘴笑着站在一排临时搭建的破旧平房前,仿佛忘记了背后的危机。而一位“风暴兵冲锋队员”正用枪指着从一尊巨大石膏鲤鱼的嘴中爬出的蜘蛛侠。在这个全球化中国的普通一景中,随便丢弃的物品散落各处,已成为习惯。
从表面上,《兔宝贝的世界》(Bunny’s World)构成了曹斐COSPlayer系列中最浪漫的视觉影像。一个标准的中国美人站在覆盖着黑色滤网的工地上,凝视着眼前的世界。她是如此纤细,恐怕一阵大风即会将她吹倒。她穿着演绎艳舞所需要的透视装,头顶毛茸茸的白色兔耳朵。也许她已经找到了享受这个世界的方式,扮演着一个让众多男人宠爱的“兔宝贝”的角色。我们几乎听到了她嗲声嗲气地叫着她所“傍”的大款“老公”。然而画面的着眼点在于它的尖锐化并置 (juxtaposition)。兔宝贝脚下的土堆上坐着一位眺望远方的男青年,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赢得“兔宝贝”芳心的建筑民工。在“金钱即为情感”的时代,一个卖苦力而只能获取微薄报酬的农民工没有丝毫可能赢得摩登“兔宝贝”的青睐。浪漫的构图更辛酸地强调了这样一种不必言说的不可能—这个构图似乎暗指他们本应是一对恋人,现在却只愿意虚无地遥望地平线。他们身后林立的吊车永恒地运动着—同这个男人身份地位一样的诸多劳动者正在为兔宝贝们建起一座座高楼大厦。这是个为每个个体准备的新世界,它被一层层新兴的社会角色、社会地位、社会关系和社会界限所不断重新定义。
曹斐在作品中强调了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转换和强行制造诸多新兴社会角色过程中的种种问题和困惑。也许中国人比从前任何时候都需要借助想象的力量挣脱陈腐的生活轨迹,逃离那些他们经常感受到的被围困所限制的无所事事的生活。如果角色扮演可以作为生活的一部分,也许人们理应挖掘新的方式方法以想象他们的自我身份,将勾勒他们自我感觉的地平线尽量延伸。曹斐写道:“现在的COSplay文化是流行文化的一种形式,但它不仅仅是青春逆反的保留地。”她希望她的作品—无论是她执导的现场演出、影像摄制、还是概念摄影—能够激发人们身份形式的诸多可能,帮助他们凌驾每日的平凡现实,并超越现有的、强加固定在他们身上的社会角色。